西方的落日正一寸寸沉入地平线,仿佛一枚烧得通红的铜钱被大地悄悄吞没。
最后一缕金芒掠过荒原尽头的乱石堆时,天边忽然炸开一片火烧云,从橙红到绯红,再到近乎发黑的赭石色,层层叠叠地铺满了整个苍穹。
风卷着沙砾掠过干枯的芨芨草,草叶上的霜尘被夕阳染成细碎的金红,连带着无边无际的荒原都成了一块被打翻的调色盘,每一道沟壑、每一块岩石都浸在流动的霞光里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燃烧。
就在这片被夕阳浸透的荒原深处,一前一后三辆马车正缓缓前行。
车轮碾过干燥的土地,发出沉闷的咯吱声,与偶尔掠过的风声交织在一起,成了这寂静天地间唯一的声响。
前面两辆马车明显更为昂贵,上好的沉香木包着银边,车壁上雕刻着凌霄花与五毒图腾,车檐挂着紫色绸缎,随着马车前行,绸缎便向后飞舞着,马车。
马车两旁跟着随行的骑兵,十来个人,却但个个从人到马装备齐全,显然是为了守卫那两辆马车之中的人而存在。
最后面的马车瞧着便普通许多,是用深色的硬木打造,车身上的漆皮早已在风沙的打磨下斑驳不堪,露出底下深浅不一的木纹,马车两旁同样有骑兵守护。
沉香木打造的车厢两侧各有一扇小窗,窗棂上蒙着一层薄薄的纱,被风一吹便轻轻晃动,隐约能看见里面昏黄的烛光。
紧跟在第一辆马车旁的人是个高瘦的男人,他戴着一顶宽边的毡帽,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张脸,只露出一截紧绷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。
他与所有人一样,都穿着一身黑紫色束袖骑马装,衣服上绣着五毒图腾,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一层暗红的光,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。
许是天边那抹夕阳太过惊艳,他抬头向那边看去。
就在这时,一侧小窗的帘子被一只苍白的手掀开,露出半张苍白阴冷的脸。
那人薄唇微动,发出的声音都透着一股阴冷,“走到哪儿了?”
高淦闻声,几乎立刻收回视线,策马行至车窗旁,回道,“马上就出紫庸边境线了,若加快速度,亥时前便能够抵达烽火关。”
拓跋烈放下帘子,冷冰冰的声音从被风吹起的帘子下飘了出来,“嗯,通知队伍加快速度。”
“是。”
高淦应声,不消片刻,整支队伍都加快了速度飞速前行。
戌时过半
队伍已经能够在黑暗里看到烽火关城墙上燃烧的火把。
高淦再次策马到那车旁,提醒道,“殿下,已经能看到烽火关城墙了。”
“嗯。”
里面传来拓跋烈低沉的回应。
高淦不再说话,策马离马车稍远几步,夏清在拓跋烈怀中幽幽转醒,“是到了吗?”
“快了。”拓跋烈声音温和,“约莫还有两刻钟,你再睡会儿?”
“不了,睡多了晚上睡不着。”
夏清摇摇头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,这才挑开窗户上的帘子往外看。
并非一片漆黑,今夜夜色好,有满天繁星,远处依稀能够看到树木的黑影。
夜风灌进来,是紫庸感受不到的清爽,这是没有挟裹沙砾的晚风,舒服的让人通体舒畅。
“还是南楚的风吹着舒服。”夏清感慨道。
“你喜欢这里。”拓跋烈看向他,那双幽深的紫眸泛着盈盈的,宠溺的光泽。
“没关系,待我成为这天下共主,整个南楚都将是我们的,到时候我们便把王城搬到这边,你种花种草也更容易些。”
夏清苦笑一声,心中轻叹,回头时却带着温和的笑容,“好啊!”
也或许我们会以另一种身份居住在这里。
不等拓跋烈再说些什么,夏清忽然抱住他的手臂,仰头对他笑道,“一会儿便要到烽火关了,九皇子一个人在马车上怕是不方便,我想先过去他那里,可以吗?”
拓跋烈垂眸,并未同意,“我叫高淦过去。”
夏清无奈一笑,“但我瞧着九殿下可不喜欢高淦将军。”
“您忘记前几日高淦将军差点将九殿下摔了,九殿下抬手就要对高淦将军下毒了?”
拓跋烈也想起了那日,冷哼一声,“没了记忆,又有了那身毒,他脾气倒是见长了。”
夏清闻言只是笑笑,见他不再阻拦,便让高淦将他送到了第二辆马车上。
高淦怕白芷真给他下毒,这些日子是一点也不想靠近白芷的马车,将夏清送到便回到拓跋烈那车旁去了。
夏清推开马车门进去,便见白芷靠着软枕,他的马车与拓跋烈那辆外观差不多,但内里却全然不同。
因着白芷双腿无法站立行走,这里没有坐的长凳,整个车厢都是平的,下面铺着皮毛锦被,白芷便是坐在上面靠着软枕。
雪白的衣摆铺散在锦被上,配上银白的发丝,若忽略他遮挡的双眼与病态的肤色,便是一副清冷谪仙之感。
那数月的折磨让他消瘦了很多,身体经脉无时无刻刺激着他的疼痛让他根本胖不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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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清每见一次便心疼一次,只希望这一切都快点结束,也希望白芷有一个好的结局。
他绕过门口的轮椅坐到白芷身旁,抬眼便瞧见白芷的右手指尖缠着一根红色手绳。
这手绳他认识,白芷曾交给他保管了好几次,这是当初在南楚时尹二公子给他的结情丝。
当初在战场他还了一根假的,真的这根一直在他手上。
“再有两刻钟便要到烽火关了。”夏清见白芷的身体忽然僵硬起来,知道他这是近乡情怯,他想见那个人,又怕遇到那个人。
“……嗯。”好半晌,白芷才低低应了一声,但脸色却是一片惨白。
夏清瞧着心疼,按住他缠着结情丝的右手,说道,“没事的,二公子将来会理解你的。”
“他很爱我。”
好半晌白芷才说出这几个字,但心里同样在提醒他,那是曾经。
两刻钟很快,车队抵达烽火关,高淦拿出了南楚皇帝让天眼转交给拓跋烈的议和书。
沈浪在拿到皇帝圣旨的那一刻便在等着今日,他在城墙上看着底下车队,眸中闪过一丝杀意,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。
高淦高举议和书,大声道,“我紫庸已与南楚皇帝议和,今特地前往南楚京州为新帝庆寿,尔等还不快快打开城门!”
皇帝与紫庸议和的事沈浪早便告知了尹家军,将士们不知缘由,但几位副将却是知道的,只要他们几位不带头闹事,下面的将士们虽气愤但也不敢违令。
毕竟二公子的人也在,便也说明二公子也知道此事,但二公子并未说什么也没做什么,他们便是难以理解,也不会出头添乱,这便是尹家军一向严谨的军规。
“来得倒是挺快。”沈正海也是一脸阴沉地盯着下面的车队,“就带这么几个人入我南楚境内,那拓跋烈当真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!”
沈浪沉声说道,“紫庸巫蛊之术便是一大杀招,他们确实是有那资本自负的。”
沈正海表情更凶了,恶狠狠道,“一群邪祟恶鬼,老子迟早砍了他们太子的脑袋为将军报仇!”
沈浪看向自家老爹,语气平平,“你没这个机会。”
又在他老爹发飙之际说道,“大公子和二公子会亲手杀了他。”
沈正海瞪了一眼大喘气的儿子,冷哼一声走了。
这小兔崽子不敬他这个爹,总让他吃瘪。
还是将军好,养了大公子那么好个儿子,二公子不折腾人的时候也还行,反正比他家这不招人待见的臭小子强。
“我回去睡觉了,你自己接待他们去吧!老子怕见到那混蛋忍不住拔刀。”
沈浪在高淦喊出第三遍,已经明显看出怒火时带着副手下了城墙。
夏清推开马车雕花门一眼便能看到前方城门的情况。
白芷的背脊坐得笔直,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,身体比之前还要僵硬。
城门缓缓打开,白芷听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,连呼吸都几乎快要停下了。
指尖的结情丝已经被他收了起来,此刻他只能紧紧拽着衣袖让自己保持镇定。
他还不知道尹家军如今被皇帝换成了“自己人”,尹决明被“囚禁”在镇北王府,他只以为当初尹决明代兄长接管尹家军,如今便也是由他来“迎接”他们。
可他如今这样一副惨样,他会是心疼还是幸灾乐祸又或是冷漠呢?
他还在恨我吗?
白芷的心跳的很快,整个脑袋都几乎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。
直到夏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,低声在他耳边道,“别紧张,出来的不是尹二公子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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