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州城里因城西房屋坍塌之事炸开了锅。
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,坊间开始流传一种说法:杜鑫借着修缮房屋的名义,贪污了赈灾款,用的都是些劣质材料,才导致这新房如此“短命”,最终酿成惨剧。
流言蜚语如同长了翅膀,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大街小巷,甚至飘进了戒备森严的皇宫。
第二日早朝,诸位大臣几乎为此事分成了两派。
一派是以孙有权为首,素来与杜鑫所属的清流一派不睦,且是“保皇党”一派的官员。
他们抓住此事大做文章,弹劾奏章如同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,言辞激烈,直指杜鑫贪赃枉法、草菅人命,要求皇帝定要对杜鑫所犯之事严惩不贷,以平民愤。
另一派则是那些了解杜鑫为人的大臣。
杜鑫为官清廉,性情耿直,在朝中是以刚正不阿,身正清廉闻名。
他们坚信杜鑫绝不可能做出这等贪污赈灾款、置百姓生死于不顾的事,因此纷纷上书为其辩解,认为此事必有蹊跷,请求皇帝彻查,还杜鑫一个清白。
两方人马各执一词,唇枪舌剑,争论不休,一时间竟陷入了僵持。
而就在这胶着之际,丞相孙有权却又站了出来。
他面上看似公允,语气也颇为平和,提议道,“此事关乎朝廷声誉,亦关乎杜大人清名,不如先由工部派人前往城西,实地查验那批新修房屋的建材,看看是否真如坊间所言存在偷工减料之嫌。”
“若属实,再论罪责,若不实,也好还杜大人一个公道。”
这话听似有理,既给了弹劾者一个交代,也给了辩护者一个盼头。
杜鑫自己心里更是清楚,当初修建那批房子,他为了将每一分钱都花在实物上,几乎是天天跟在工地上跑,从选材到施工,每一个环节都亲自过目,绝不敢有丝毫懈怠。
他甚至能够用性命担保,当初建房所用的木料、砖瓦,皆是按规制采买的合格材料,甚至每到一批货他都会亲自查验,又哪里会有什么偷工减料一说?
因此,此时面对孙有权的提议,杜鑫几乎是欣然应允。
他巴不得能尽快查清此事,好洗清身上的污名。
然而,谁也没有想到,这场本应是澄清真相的查验,竟成了将杜鑫彻底推入深渊的又一块巨石。
工部侍郎安永泰领了命,带着营缮清吏司的几个得力手下,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城西。
可他们刚到那片新修房屋的区域,甚至还没来得及拿出工具开始检查,意外便发生了。
又一座房屋毫无征兆地轰然坍塌!
那坍塌来得太快,快得让人反应不及。
砖石飞溅,尘土弥漫,安永泰等人来不及躲闪,几乎是瞬间便被埋在了坍塌的房屋之下。
消息传回宫中,朝野震动。
禁军和城防营的人闻讯赶来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从废墟里挖出来。
工部侍郎安永泰断了一条腿,人也陷入了昏迷,生死未卜,他带来的五个营缮清吏司官员当场被压死了两个,另外三个也都身受重伤,昏迷不醒。
如果说第一次房屋坍塌压死百姓,还只是让杜鑫陷入嫌疑,那么这第二次坍塌,压死了朝廷命官,便几乎坐实了他的罪名。
连带着负责查验的官员都因此遭殃,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房屋质量存在严重问题吗?还不能证明杜鑫确实偷工减料了吗?
慕容翊本就对清流一派颇有微词,特别是以御史台宋禀居和户部尚书严正为首的清流一派的老大臣们。
但这些老大臣是先帝时期的元老,况且当年紫庸与南楚北境年年大战,粮草军备物资他们也都出了一份力。
当年尹鸿带兵前往北境夺回边关两城,所需的军饷粮草全部由这几位老大臣在朝中周旋未曾断歇,可以说,若当年有一次粮草没能及时送到边关,那么尹鸿夺回边关两城只会更艰难,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会翻倍,甚至可能连尹鸿自己也得败在当年。
这些清流一派的老大臣们因为向来不得皇帝喜欢,慕容翊暂时也动不了他们,可杜鑫这样的“小字辈”,既然落到了他手里,他自然没有轻易放过的道理。
更何况,慕容翊不喜杜鑫这位总是顶撞他的户部侍郎很久了。
于是,不等安永泰等人醒来,不等任何更细致的调查,一道圣旨便下了下去。
杜鑫暂罢官职,由刑部收押,从严审讯。
今日,已是杜鑫被关押在刑部大牢的第七日。
刑部大牢的滋味,尹决明不用想也知道。
宋平是刑部尚书,此人最是揣摩上意,他岂会不明白皇帝对杜鑫的心思?所谓的“审讯”,不过是换了个名目折磨罢了。
尹决明是在京州外围端掉一个天眼暗桩的窝点后,才收到消息的。
那时他浑身浴血,刚解决掉几个负隅顽抗的暗桩,听到亲信在耳边急促地汇报杜鑫的遭遇,心头猛地一沉。
他几乎是立刻带人赶回城内,动用了些手段,避开耳目后去刑部大牢见了杜鑫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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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他隔着冰冷的牢门看到那个昔日里意气风发、一身傲骨的同僚,不过短短一日便形容枯槁,气息微弱,甚至身上布满了青紫的刑具落下的伤痕。
尹决明的拳头在袖中攥得死紧,指节泛白。
他与杜鑫虽不同属一系,却因去年冬日那场雪灾,有过一段共事的经历,后来几番接触,两人便也逐渐成了朋友。
还记得雪灾肆虐,城西房屋坍塌百姓流离失所,是杜鑫带着灾款前往灾区,不眠不休地组织救灾、安置百姓。
后来修缮房屋,杜鑫更是事必躬亲,尹决明也曾应他所请,调了些城防营的人手过去帮忙。
那批房子的质量如何,他尹决明心里有数,绝非传言中那般不堪,更不可能在短短半年内,就脆弱到连一场普通风雨都经不起,甚至在官员查验时再次坍塌。
这里面,定然有猫腻。
城西第一次坍塌,第二次坍塌……时间、地点、人物,环环相扣,步步紧逼,将杜鑫死死钉在了耻辱柱上。
这绝不是意外,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。
孙有权提议让工部查验,安永泰恰好带队前往,又恰好遭遇第二次坍塌……
孙有权与他们向来不合,若真听闻坊间流言,他不可能还好心提议。
还有那些散布流言的人,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?
以及,那两批坍塌的房屋,究竟是如何在短时间内变得如此“脆弱”?是被人动了手脚,还是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?
一个个疑问在尹决明脑海中盘旋。
他知道,时间不多了,杜鑫在刑部多待一日,便多一分危险。
宋平手段狠辣,保不齐哪一日,杜鑫就会“意外”死在牢中。
他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。
天眼的线索暂时放一放也无妨,眼下,救杜鑫才是最要紧的事。
杜鑫是被冤枉的。
他尹决明,绝不会袖手旁观。
更何况,他心里还有一层更深的考量——祝允轻。
祝允轻是大理寺卿,掌管刑狱,以冷血无情、断案如神,杀人如麻而闻名,京州城里的大小官员,没几个不怕他的。
此人虽是文官,却有着不输武将的杀伐果断,京州人是这样形容他的,“玉面修罗笑一笑,犯人生剐三百刀”。
而这位冷面修罗的心上人,不是别人,正是杜鑫。
这是尹决明在几次饭局上自己观察总结得出的结论。
若是祝允轻在京州,杜鑫的案子断然落不到刑部手里,更不会任由宋平如此胡作非为。
以祝允轻的性子,定会一查到底,那些想要陷害杜鑫的人,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就得逞。
尹决明甚至怀疑,那些人之所以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,就是算准了祝允轻不在京州。
祝允轻一月前奉旨前往江南彻查豆腐坊灭门案至今未归。
这时间点,未免也太巧合了些。
想到祝允轻,尹决明的眼神又深了几分。
他最近追查的天眼暗桩之事,牵涉极广,隐隐有触及朝中核心势力的迹象,单凭他一己之力,恐怕难以彻底揭开真相。
他也曾飞鸟传信给江南的大哥,得到的回应是灭门案牵扯了另一婴儿失踪的案件,祝允轻如今和他一个在明一个在暗配合调查。
而尹风也给他透露了些消息,这两起案子指向的都是江南李家。
而祝允轻手里若掌握的消息不比他大哥手里的少。
因此尹决明很清楚,祝允轻手中掌握着不少他们需要的信息,将来很可能还需要祝允轻出手相助。
于公于私,于情于理,杜鑫这个忙,他都必须帮。
他不能让杜鑫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刑部大牢里,更不能让幕后黑手的阴谋得逞。
烛火摇曳,映在尹决明冷峻的侧脸上,明明灭灭。
今夜这场戏,既然有人开了头,那接下来,该由他来掌控节奏了。
他看向空中升起的残月,月辉洒了满身“等宋老御史和严大人将证据安全呈到皇帝面前,有他们在,皇帝便只能放人。”
“但皇帝应该不会轻易将杜鑫放了,宋平是他的走狗,若他提前得了消息,杜鑫只怕就要危险了。”
“你再去给夜束传个消息,让他今夜务必亲自去刑部盯着,莫让宋平找了机会对杜鑫下杀手。”
阿泗颔首领命,“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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