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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七十七章 牧羊女的启示
    这句话此刻格外清晰地在祁隆远的耳边回响,明明其其格的摄影作品已经足够动人,为何她还如此执着?

    而且哈丹大叔的质疑,也不单单是针对自己,这份质疑同样包括其其格。

    在哈丹大叔眼中,就连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其其格。

    这个流淌着纯正草原血脉的女儿,也未能真正读懂这片土地的灵魂。

    难道真如哈丹大叔所说,他们都错了?

    真正的草原,或许从来不在镜头里,也不在文字间,而是需要以另一种方式去感知?

    可这“另一种方式”又是什么?

    或许,真正的隔阂不在于血脉,而在于脚步未曾真正丈量过这片土地的每一道褶皱。

    祁明远也是在这一刻才意识到,自己就像个在草原边缘徘徊的旅人,始终站在毡房外向内张望,从未真正掀开那道厚重的门帘。

    祁明远深深吐出一口气,胸膛里仿佛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。

    夜露打湿了他的衣襟,却浇不灭他心头那团困惑的火焰。

    “阿哈,你说...真正的草原是什么样子的?”其其格抱膝坐在草垛上,星光洒在她的蒙古袍上,泛起银色的微光。

    巴特尔揉着惺忪的睡眼,打了个哈欠:“不就是我们天天见的这样?蓝天,草地,牛羊……”

    他困惑地挠了挠头,“还能有什么特别的?”

    其其格沉默下来,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一根草茎。

    如果答案真像哥哥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,阿爸就不会说她根本不懂草原了。

    “你大半夜不睡觉,就是在想这个?”巴特尔裹紧了身上的袍子。

    他本是起夜上厕所,结果却发现妹妹独自坐在这里,像只迷途的羊羔般望着星空。

    “因为阿爸说……我不懂真正的草原。”其其格的声音轻得像夜风,“我追问他答案,他却只说,路在你脚下,草原的模样,要问你自己。”

    说着,她仰起头,银河倒映在她迷茫的瞳孔中,“可在我眼里,草原就是晨光里抖落的露珠,是牧归时扬起的尘烟,是冬窝子里温暖的奶香啊!”

    草垛下的蟋蟀突然停止了鸣叫,仿佛也在等待这个无人能答的问题。

    沉默在星光中蔓延,直到被巴特尔一个长长的哈欠打破。

    “行了,”他揉着发酸的眼睛,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,“大半夜想这些不是自找烦恼吗?草原啊……”

    他拖着步子往蒙古包走去,袍角扫过沾满夜露的草尖,“不就是你心里觉得什么样,它就是什么样。”

    其其格望着哥哥的背影渐渐被蒙古包的阴影吞没,她轻轻呼出一口气,最终再次把目光投向了头顶上的星空。

    此刻的星空仿佛一面巨大的镜子,映照出同样仰望星空的另一个身影。

    两个许久未见的人,却被同样的困惑缠绕,像草原上两株相隔遥远的芨芨草,在夜风中发出相似的沙沙声响一般。

    “你啊,就别钻牛角尖了。”黄璇忍不住翻了个白眼,指尖轻轻敲击着车窗玻璃,“这问题本来就没有标准答案。每个人看世界的角度都不一样!”

    说着,她伸出手指,指向了窗外,“比如现在,你看到了什么?”

    班车已经行驶了整整一个上午,祁明远关于“真正草原”的絮叨也持续了全程。

    他顺着黄璇的手指望去,窗外,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牧羊姑娘正挥着柳条,驱赶羊群穿过公路。

    她褪色的蒙古袍下摆沾满草屑,晒得通红的脸颊上还挂着汗珠,却在看见班车时露出明亮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一个……放羊的小姑娘?”祁明远迟疑地回答。

    黄璇听后,却意味深长地笑了:“在我眼里,那是草原的未来在追赶她的羊群。而在后面那辆卡车司机看来,可能只是个耽误他赶路的牧童。”

    班车驶过扬起的尘土中,小姑娘的身影渐渐模糊,“你看,同一个画面,每个人读到的故事都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祁明远怔住了,窗外的景象似乎在这一刻定格。

    他没想到黄璇会给出这样富有哲理的比喻,简单,却像一把钥匙,突然打开了困扰他多日的心结。

    黄璇见他不语,故意拖长声调:“啧啧,某些大作家啊,整天琢磨什么才是‘真正的草原’,结果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要我点破。”

    而后,她又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嗓子,学着老学究的姿态拍了拍祁明远的肩膀:“小祁同志啊,你这是‘不识草原真面目,只缘身在牧区中啊’!”

    说完自己先绷不住笑了,眼角弯成月牙。

    班车碾过碎石路的颠簸中,祁明远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草原,忽然觉得那些纠结多日的困惑,就像此刻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牧羊姑娘。

    有些答案,或许本就不必追得太急。

    祁明远故意正襟危坐,学着学生的模样拱手道:“黄老师教诲的是,学生受教了!”

    黄璇闻言眉梢一挑,眼中闪过狡黠的光:“既然要谢师——”

    她望着祁明远,故意拖长了尾音。

    “我听说有家油焖大虾挺好吃,虾都是从潜江运过来的......“话说到一半黄璇便抿嘴不语,只是用指尖轻轻敲打着座椅扶手。

    祁明远听后,会意一笑:“那就有劳黄老师带路了,确实许久未尝这口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本老师就却之不恭啦!”黄璇终于绷不住笑出声来,眼角眉梢都染上明媚的笑意。

    车窗外的阳光正好,将两人相视而笑的剪影投映在座椅靠背上,随着班车的行进轻轻摇晃。

    远处,草原与天空的交界线在热气中微微浮动,仿佛也在为这场轻松的约定而舒展。

    黄璇突然收起笑意,正色道:“说正经的,这事儿你有把握吗?”

    祁明远沉吟片刻,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:“如果只是劝他们暑假带孩子回去应该问题不大。毕竟暑假期间,孩子在城里无非也是上补习班。村里现在有支教大学生免费授课,这笔账,当母亲的应该算得清。”

    黄璇轻轻叹了口气,目光越过车窗,落在远处起伏的草浪上:“但愿……一切都能顺利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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