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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文 第八十二章 缠身的符咒
    巷口的风卷起一张残破的广告单,啪的一声紧贴在祁明远裤腿上,像道甩不掉的符咒。

    电话挂断了许久,祁明远仍僵立在原地。

    手机的余温灼烫着掌心,父亲那句带着哭腔的话在耳畔反复回响:“就盼着你有个稳当工作,成个家,我和你妈的任务就算完成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忽然想起游戏里那些重复发布任务的NPC,这不是一样的吗?

    可话说回来,在人生这场游戏里,究竟是谁在背后编写这些千篇一律的剧本?

    父母的人生价值,难道真要靠子女的婚育进度条来解锁吗?

    远处传来烤馕摊主的叫卖声,飘香的烟火气里,祁明远觉得自己像卡在两个世界之间的BUG。

    祁明远低头凝视着紧贴在腿上的广告单,眼神复杂地像在看一道无解的数学题。

    他不是没有反抗过,曾经那些激烈的争执,最终以父亲捂着胸口倒在沙发上,母亲哭着质问:“你是非要逼死我们才甘心吗?”

    从那以后,反驳就成了禁语,“逃避”反而成了最安全的选项。

    黄璇将石子踢进下水道,转头看见祁明远仍僵立在原地。

    “祁明远?”黄璇喊了一声。

    这声叫喊像解开了定身咒。

    祁明远猛地回神,用力甩腿试图摆脱那张广告单。

    可刚转身要走,一阵邪风卷着沙尘掠过,纸片又死死贴回他腿上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是不是有什么事情?需要我帮忙吗?”黄璇迎上前问道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,就是刚才脑海里突然有了灵感,就愣住了。”祁明远扯出个笑,伸手将广告单撕下揉成一团。

    纸团砸进垃圾桶的瞬间,他想起父亲说“任务完成”时颤抖的尾音。

    但黄璇的目光里写满怀疑,很明显她不相信祁明远说的话。

    方才那幕广告单的纠缠太过蹊跷,祁明远明明用脚甩开了它,那纸片却在风中诡异地回旋,像被施了咒般再度粘上他的裤腿。

    最后非得亲手撕扯下来,狠狠扔进垃圾桶才作罢。

    再加上方才祁明远脸上闪过的分明是烦躁与无奈,这哪里是寻找到灵感的样子?

    但当他用笑容筑起围墙,她便不好再做那个叩门的人。

    有些心事就像缠在蹄铁上的蒺藜,只能等马儿自己停下脚步,慢慢剔除。

    返程的班车上,祁明远始终望着窗外。

    广告单的胶渍还残留在裤管上,像某种无法剥离的印记。

    黄璇看着他被玻璃倒影切割的侧脸,最终把疑问咽回肚里。

    直到下车时,黄璇终究还是没有忍住,对祁明远说道:“需要搭把手的时候,别自己硬扛。”

    丢下这句话后,黄璇就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哈丹大叔家。

    祁明远立在原地望着黄璇的背影,喉结滚动了一下,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。

    随后,他牵马走向草场,缰绳在掌心勒出浅浅的红痕。

    马儿踏着懒散的步子,草原在眼前铺展成无边的翠色海洋。

    天空蓝得像刚染好的哈达,可他却觉得胸口堵着团湿羊毛。

    他多想对着远山长啸,像牧民那样把烦闷都交给风。

    可想起那次大喊遇见狼的场景后,所有声音都卡在喉咙里,最终化作一声被草浪吞没的叹息。

    “祁明远还是想走,而且在我们回来之前,他接了一个电话后,情绪就不对劲了。你去看看他,我去哈丹大叔家……”黄璇紧接着,就长话短说地把情况说给了林玘。

    眼下,能安慰祁明远的,恐怕也只有林玘了。

    在这里,林玘是和他最熟悉的人。

    “好,我知道了,我这就去。”林玘应了下来。

    听完这番话,林玘心里大致有数了。

    那个电话,多半是祁明远的父母打来的。

    以前一起培训、一起吃饭的时候,祁明远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。

    往往是一通电话之后,他就变得沉默低落。

    而那样的电话,通常都来自他父母。

    甚至连电话里会说些什么,林玘几乎都能猜得到。

    无非是武汉哪个亲戚又升职加薪,哪个老街坊又抱了孙子,诸如此类的话。

    那些浸透着武汉暑热的唠叨,总能轻易扑灭他眼中刚燃起的光亮。

    林玘叹了口气,现在这个情况,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劝为好了。

    祁明远家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,祁明远之所以不回家,就是为了逃避。

    这也正是应了那句老话:家家有本难念的经!

    别看祁明远现在是帮别人解决了家里的麻烦,可他自己的麻烦才是最大的麻烦。

    当祁明远回到巴图家的蒙古包时,脸上已重新挂上笑容:“巴图大哥,嫂子给您来过电话了吧?”

    “祁兄弟!”巴图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,称呼已悄然从“祁作家”变成了更亲密的兄弟,“多亏了你!要不是看在你的情面上,她哪能这么痛快答应回来?”

    祁明远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,从善如流地接话:“咱们兄弟之间说谢可就生分了!”

    “对!是兄弟!”巴图朗声大笑,握着他的手又加重了几分力道,粗糙的掌纹里刻满了草原人的赤诚。

    夕阳从蒙古包的天窗斜照进来,将两个相握的身影融成一片暖金色。

    “诶?林大夫?”巴图闻声转头,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,“您怎么得空过来了?”

    祁明远顺着目光望去,了然地笑道:“巴图大哥,林大夫怕是来找我的。”

    而林玘之所以来,多半是黄璇给他打了电话,所以祁明远也不觉得奇怪。

    “听说明远回来了,正好巡诊路过,顺道来看看。”他说话时,目光关切地落在了祁明远身上。

    巴图敏锐地察觉到两人有话要谈,借着添奶茶的由头掀帘而出,将空间留给他们。

    “一切还顺利?”毡帘落下的瞬间,林玘便开口问道。

    “比想象中好,”祁明远摩挲着茶杯沿口,“大家都很配合,剩下的就看你们安排了。”

    林玘在白大褂口袋里摸索着什么:“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”

    “先把承诺的事一件件做完。”祁明远望着毡帘缝隙间漏进的星光,“就像牧民转场,总得走完最后一程。”

    两人的对话在蒙古包里轻轻回荡,像两股溪流在夜色中交汇。

    远处传来巴图哼唱的蒙古长调,苍凉的旋律裹着奶茶的香气,漫过寂静的草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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